我上了班,也没有拿出钱,给我妈更好的吃和穿,连乖巧话都没给她说,我都没认真抱抱她。如果早点接触中医,理解能力更强点,知道怎么解决她的失眠,能缓解她半边身体的麻木和痛,可能我内心会宽慰一点;我要是先能处理得了我自己的问题,也许就积攒了经验,我身体也有诸多问题,曾经以为竟还没有父母健康。三十五岁后,我大毛病没有,小毛病不断,想帮自己,也帮父母,这就是我接触中医的因缘。如果我也能干一点,多挣点钱,在她能吃能喝时,经常带点好吃的回去,可能现在心里会平静一点;如果像我同学他们兄妹俩那样,不时拉着父母找医生号脉、开方询问病因,或许早就能改善,就拖不成大病;如果早点学开车,能拉她走亲戚或出去玩,那么现在就会多点美好的回忆。可是那些年自己就那么懒,愣是不去学,对钱也没欲望,身材瘦小没体力,婚姻也一团糟,在她眼中,始终是个需要她怜悯,需要她救济的孩子,咋会不挂心?在医院已经说没治了,在家人已经基本放弃她时,我也没请假,那段时间,我只是每晚回去陪她。有一晚她喊冷,我给她解释,是因为我怕热,把空调关掉了一会儿,我现在就打开,调高温度,让她等着,很快就暖和。我还说:要不就抱着你睡,但我说了没做。那天,我应该让她埋在我怀里,枕着我的腿,也许她会安静,就不再那么冷。我应该每天搂着她睡,但我还是没挨过去,只是躺在那一头。那些天,村里有几个人,每天去看望她,陪着她。妈跟她的那些教友姐妹们,感情那么深,两年没见她们了,是不是我也该去看看她们?从诊断出多发性骨髓瘤,到病逝,有一年半的时间吧。年秋,我妈浇地后,感到腰痛难忍,给家里人说,大家以为她累着了,或者闪了腰,还去许昌周氏骨科那里,当作外伤病来治,那一路上她疼,浑身筋络不舒,在车上都坐不住。下车到屋里看见凳子都想趴下想躺下,她站都站不住。医院梨河新院区住院诊治,输液后身上轻松点,但也没诊断出来啥病,医院楼下散步,还能到餐厅吃饭,只是走一会儿就要坐下来休息。走走,坐坐,我们陪着她,说着话,等她恢复体力,继续走。妈以前体力很好的,以前我跟着她到河边洗衣,回来她擓着篮子,装着刚洗过晒过的衣服,还能健步如飞,我不提东西都跟得气喘吁吁。她干活快,还持久,晚上,我们熬不住都睡了,她经常还披着衣服,就着昏暗的灯光,摘花生,剥玉米。她的病,医院才确诊,医院医生说接手过这样的病人,还有人恢复正常了,我们就也愿意在那儿接受治疗。我后来后悔,竟然没要来已恢复健康的病人的联系方式,说不定可以交流一下,请教人家的抗病经验,我就总是那样后觉。以后又到乡卫生院输液,在那里治疗过一段时间,那里的医生都不抱治愈的希望,只是设法减轻她的疼痛,他们也没那个水平。一直没有拉去郑州,爸自己陪护不了,去郑州必须是我请假一段时间,但我一直没承诺去请,爸曾经质问我为啥抽不出时间,医院给妈治疗,就是没有尽全力,就对不住我妈。可能是因为我两个年轻同事的放、化疗经历,我不主张大剂量药物的放化治疗。但是有些针对性的药,还是要求医生也用上,医院的病房,医院,在那里感觉很不好,我也怕那里的气氛吓着我妈。中间病情也缓和过,平缓时,她就回家,还继续种地、种菜,只是体力已经不支了。年10月初曾在医院住院输液10天,到11月、12月身上又疼,再住院就到卫生院了。输液一周时,我看每日清单上,只是藻酸双酯钠、维生素一类,到后来,临出院,终于用上伊班膦酸钠,医院买到的。在卫生院,妈的行动已经不方便了,服侍她吃过饭,得把床给她摇下来,让她先斜躺着,歇一会儿,再摇,再平躺,这样明显看出,她痛苦就小一些。那同样,起床,也可以这样子,这样不用自己抓摸着硬撑,硬撑着,每个动作,都不自由。她头颈僵硬、强直,也只好慢慢接受那个状态。动作幅度要小,不能烦燥。做稳一个动作,再说下一个。我给她说,就得适应,进入啥事也不能再做的地步。其实,如果回家,也能用上一张这样的床,多好!那时候,我还没做残联工作,还不知道可以申请活动床,要是能到当地给她申请一张这样的床,或者我给她买到或想法弄到,那才算是真正帮助过妈。伊班膦酸钠注射完,就出院了,出院后一直住在我哥家,那里有暖气,哥嫂给做一日三餐,卫生间也近,因她行动已经不灵便,这样在家过得会舒适一些。紧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感冒了,还有肺炎、气管炎症状,喉咙有嘶嘶的声音。爸一急,说:“咱连这个也治不住么?”于是我俩出去买药,“通宣理肺颗粒”、“橘红颗粒”、“罗红霉素”、“苏黄止咳颗粒”,坚持用了一周,就完全好了,好像把以前的气管炎底子也给清了。在哥嫂的家里,体力依然一天不如一天。饭也吃得少,总共下楼三次,有一次我陪着,走得稍远,想着扶她出小区后门,到湖边看看风景,到底没走到,就坐在小花园长凳上,晒太阳,爸陪着她坐了几十分钟,我给她们照了张像,照片上,我妈的头发乱蓬蓬的,还炸起来,像雷震子,头发,都白了。后两次她俩又出门,总是险些晕倒,也怕再伤风感冒,也怕晕倒后我爸扶不起,也就不敢再出门了。我在网上买了几样抗癌中成药,她也老老实实充满希望地坚持用了一段,我妈读读说明书,确认那就是配合治疗各种癌肿的,但不管是补益的贞芪扶正颗粒,还是以毒攻毒的斑蝥素、华蟾素,好像也没起作用。她这两年都喊口渴,那时候依然渴,而且腰腿越来越没劲,到卫生间都需要人帮助了。说话也不清楚,有些恍惚,有些困乏,听力似乎也下降,整天昏睡。我也曾以为我几付药真能让她好过一点,但除了她的感冒,连口渴也解决不了。但她的主要的病症,是骨髓出问题,当试过几次都没效果时,我其实心里已经放弃。看她痛,竟然心想让她早日解脱。到底是没良心还是不忍心?我竟没有一丝能力,来安抚处于绝望之中的她。我给我哥说:我佩服你们每天在跟前,还稳得住,我心已经乱,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。这是第二次撑不住,单位那个同事哥病逝,开追悼会时,我也失礼,没到场,当时感觉自己受不住那个场面。觉得太熟悉的人,不该这样暴亡。“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。”美国医生特鲁多的这句名言流传甚广,讲述了为医的三种境界,是众多医务工作者的座右铭。有些情况,是个医生,也可能没办法。但不能批评谁,要始终帮助,一直给安慰。亲人们也要面对,要陪伴,更要互相关爱,一起陪护走完。能让病人心安,才能让自己心安。我以后不是还想从医么?要想帮助病人,除了辩证施治的能力要提高,以后还必须学会安慰人。那个做外科医生的同学就做得很好,前一段时间我们同学请他吃饭,顺便也喊来其他老同学作陪。我们大家共同的体会,就是都佩服他作为医生无差别的耐心,总是不急不躁。并总能抽出宝贵的时间,去看望病人,交谈几句,照顾到了我们这一圈子同学,或同学的父母、家人。妈妈的离开,是我永远的痛,这痛,也许会持续到我离开这个世界;或者也希望,在写完这篇长文后,心里会安静一些。在她离开后的两年,我才大体找到办法,解决我自己的便秘,我的睡眠质量也在提高,而且发觉便秘和失眠和高血压这几项,高度相关。那依我两年前的水平,我确实帮不到她多少。虽然,到现在,我自学中医,已经接近十年了。我承认,我学啥,都太慢,都太晚。很晚才认识到学什么有用,认识到也没能立即行动。就是觉得不用多努力也能混。这样涣散,漫无目的的状态,直到被羞辱,或失落、不甘心,才想着该改变,就是会这样懒。所以崇拜那些能自觉的人,占尽先机的人。学中医,太晚;学车,也太晚;挣钱的能力,始终培养不来。好在,学得慢,还算敢承担,往往最后会敢独立做。我承认,我也算好学,兴趣不窄,也不懒;也承认,没啥悟性,动手能力也差,拔罐,针灸,一样也没学会,了解一味药,学会一个方子,都要花上几年;错过,又终于找到一个人,也要花上几十年。但不能帮她治病,不等于不能给她深深的爱和安抚,嫂子都做得比我好。我以为挽留不住,就此放弃了妈,以后专心服侍爸,会有办法让爸走出低落情绪,恢复健康,但最终,父母都没有被保全。